【修伞】《冬》

旧作补档,居然被lof屏蔽了……

习作,较崩。
两小时尝试西幻,没眼看。
练习手速,存档自勉。
龙和龙裔设定。

 

《冬》

我想他们来自我从未到过的地方,我说酒馆角落那两位陌生客人。这个年代南部大陆上来自北方的骑士与术士简直是标准配置,他们却我和惯常所见有那么点不一样。

他们在讨论龙和龙裔,于是我想起很久以前一个撑伞来的奇怪家伙,他卖给我一个龙蛋,告诉我等到明年春天会有挪威脊背龙冒出头,事实证明我被坑了三分之一个袋子量的金币,哼,那个老奸巨滑的。

不过在我意识到自己被骗之前,他跟我说过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。我记得全部的情节,大抵是因为那个夜晚篝火够暖,而窗外的雪刚停,月色就此无声而至,是个适合说故事的好时刻。

撑伞的家伙说自己有个故友,在十年前(听到这个词我打翻了一瓶没有标签的药酒)因意外死在大雪之中,不然他也不会孤身至此,更没有他跟我说的故事了。

死去的朋友是一位龙裔,他这样讲述。

原话当然不是如此,我听见了Dovahkiin一词。奇妙的龙语,他声音低沉,念出来时有触动心弦的感觉,就如古老而遥远的歌曲里反复吟唱着,正欢迎龙裔的归来。

我问他,那你是谁。

他说他是龙。

窗外的杉树枝被积雪压弯了一些,发出嘎吱一响,酒馆里本就没有多少顾客,如今深夜只有我们两人,更是静得出奇。我似乎用破抹布擦了很久手里那个高脚玻璃杯,对方则饶有兴致地望着我,神情颇具玩味,我简直觉得他在开玩笑,却又感觉这个人眨一眨眼睫,下一秒就能睁开一双龙眼给我看了。

大约过了很久,我终于抱起龙蛋,拉开一张木椅,跑到他对面坐下。

“你真的是龙吗?”我这样问他。

“是的。”

他的眼睛被火光照得发亮,我不知是不是错觉,看见他漆黑的眼睛里瞳孔逐渐缩小,变成了细细窄窄的一条,真的就如故事里描绘的一样。

那是龙的双眼。

“你既然是龙,为什么变成人的样子呢?还把你的故事告诉我?”我问他。

他说:“我高兴。”

这大约是一条无耻的龙。

“能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?”我问道。

我年轻时丧失过记忆,大抵是因为服用小怪物哥布林制作的蘑菇酒过量,那东西提神醒脑,我已记不起我为什么服用它们了,而除此之外,我真的遗忘了一切。

我在这里开酒馆有快十年了,路过山林的人不多也不少,有许多带着满身风雪的旅客在这里住过,他们其中一些人愿意与我分享故事。我从来都很高兴听到别人的生活,那些故事让我的人生完整了一些,但即使如此,缺失依然存在,就像大地上的伤口,一段存在于北方森林旁的大峡谷。

我听过丰富的异闻,但对如我一般的大多数人而言,龙是遥不可及的传说,可我一介平凡人,如今竟然有幸亲耳听见传说。

龙裔和龙,永远是大陆上流传的歌谣。风和诗人把他们的故事带到世界的每一处角落,那些悲壮的、曲折的、光辉的或是无奈的,所有人都听过许多,我却是从龙口中第一次获悉,龙到底怎样看待人和血统复杂的龙裔。

故事追溯至十三年前。

那位龙裔那一年只有十五岁,在雪地里流浪,或者说,寻找着他的龙。而龙说这话时,用的是“我的龙裔”一词,我听见时只觉得很是有趣。

龙裔满十五岁当去找寻属于他的龙。故事里的那位龙裔所有的线索只有一幅古旧的卷轴,记载了模糊的位置。路途很漫长,他穿过黑暗且遍布精灵和蛇群的密林,坐船渡过一段海洋与冰川,踩着开白色小花的荆棘捱过死亡腹地,当他看见久违的自然绿色时,有一只白额黑羽的小鸟飞来为他引路。

路途里他受了伤,又饿又累,等走进绿色的森林,一切才好转起来。那是来自历代龙裔为后人留下的祝福,深刻在每一处泉眼里,随着水流灌溉出一大片森林。他捧着清泉洗脸,伤口正在愈合,他想既然如此,自己离龙大约不远了。

接下来他跟着鸟儿爬过几个山头,看见它在坡下一截死去的枯木上停了下来,上面开满了无名野花。于是他坐在柔软的草地之上,打开卷轴,鸟儿落在他肩头,用和悦的声音啼叫,在这声音里,龙裔捧着羊皮纸睡着了。
那会儿他做了一个梦,他的龙在宫殿里沉睡,而宫殿就在他头顶的云层当中。

这可难办了,龙裔想着翻了个身,伸手拉过一条庞大的龙尾,把尖端盖在身上。

迷迷糊糊里,他清醒过来,抓着龙的尾巴被抬到半空。

他极速向下坠落,落到一双不算温柔的龙爪里,而肩头的小鸟已经不见。面前龙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,几秒之后,一双黑色的细细窄窄的瞳孔静静盯着他。

龙裔看见那双巨大龙眼里自己的倒影,问道:“你是那条龙吗?”

龙没有回答他,而是把他放在地上,低下头仔细端详:“你又是个龙裔?”

龙的声音低沉,回荡在空旷的宫殿当中。夜色已近,风从巨大的窗户里灌入,随着龙沉缓的鼻息响着。壁炉里没有生火,桌上的烛台里摇晃着昏暗的烛光,把一人一龙的身影拖长映照在冰冷的墙壁上。

龙裔没有害怕,看着龙的眼睛回答:“是的。”

“每年来找我的人不计其数。”龙说道,声调显得分外懒散与不悦,“他们每一个都自称龙裔,我还没与其中任何一个签订过契约。”

“我认为我会成为第一个,也是最后一个。”龙裔勇敢地说。

龙似乎对这样的决心略有惊讶,不过这样的情感表露稍纵即逝。下一秒他依旧延续着明了的拒绝态度:“我为何要答应你,龙裔?”

龙裔清楚龙是比人类与人类中的龙裔远远强大的存在,他们的寿命与星辰同岁,只要愿意,甚至可以在角落里沉睡到一个世纪结束。他们可以平息战争,也可以挑起战争。龙裔的血脉虽少,龙却更少,世界上不乏除龙的人与有求于龙的人 。

龙裔需要一个理由。

“帮我一个忙,朋友。”龙裔说道,语气不卑不亢,“我跟你说说我吧。”

“我可以不听。”龙说道。

龙裔听到这话有一丝窝火,但他明白,眼前的龙比起同类却是温和得极有礼貌。应当庆幸,他想着坐下来,盘起腿,对着空气旁若无龙地说起来:“北方有一片极寒大陆,那里是我的家乡,那里的冰川在不断融化,你知道,近年来火龙的肆虐——只是为了赶走人类囤积财宝,于是造成了上万人的流离失所,甚至在逃亡中丧命。”

“你要我出面帮助你。”龙说。

“我想之前大约没有人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找你的。”

龙点头:“的确如此,他们更关注富有南陆的战争,想征服更多疆域,同时也给我开出了相当诱人的条件。不过我对于这些不感兴趣。”

“你对救人感兴趣吗?”

“我没有体验过那种感觉。不过你是个不一样的家伙。”龙评价。

龙似乎有几分兴致,这头龙的好脾气让龙裔有点惊讶,不过他也不禁笑起来:“感谢夸奖。但是我也有一点点私心,我和我最亲的亲人因为火龙的肆虐失散了,这是一年以前的事情。”

“我没有亲人。”龙表示。他对于龙裔的经历表露了一点好奇,因为那是龙不曾了解的东西:复杂的情感。不同于过去来此的人向他展示的,胜利,金钱,美色,珍奇异玩。说实话,其中任何一样东西,只要龙希望,就都可以随时拥有。

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这个龙裔有些好感。但是不能答应,这是龙的态度,毕竟后续真是太麻烦了。

龙裔却认真地点点头,说:“很可惜的事情,我可以给你讲一点我的妹妹,我们都是孤儿。”

“我可能不太想听。”龙说道,“你今晚可以住在这里,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,不过我不能让你缔结契约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龙有选择权。”龙说,语气不容拒绝,流淌在血管里的龙血促使他这样说道。

龙裔看着龙,他似乎生气了。礼貌拒绝了龙给自己的安排后,他找了几张毯子,拍落了灰铺成床铺,蜷缩在一个离龙很远的角落里睡了一夜。

之后的一个多月里,他们几乎没有交流。龙裔的气没有消,每日清早出城堡去打猎,傍晚时回来。没生过火的壁炉被他打扫干净,并且利用起来。他吃一些果子,烤一些野兔、山鸡,看上去弄得很不错。

但这是无声的宣战,龙知道。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。

打破沉寂的是谁,低头认输的人就是谁。他们彼此都清楚,却在一个城堡里无声对峙。

终于,一个天气不错的傍晚,龙裔带着一些野生菌菇回来时,龙开口问他:“假使我不答应你,你想在这里住一辈子?”

龙裔没有回答,自顾自生着火。

龙自觉无趣,闭上眼睛。不想过了一会儿,龙裔说道:“我想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。”

语气相当肯定。

“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?”龙问。

“我知道即使成功了,也不会有回报,但我知道我应该这么做,所以我跨越千里到这里来找你。我希望我能做成的,莫过于让这个世界上像我一样冒着生命危险来找龙的人少一些,少一些悲剧。每年丧命于龙火的人就有上万个,你知道那种感觉吗?我曾亲眼目睹和我妹妹年龄一样的小女孩死于献祭,却没有人去做些什么。人们无能为力,而有能力的却都避开这一切。

“我想你会答应我的。”龙裔说。

“你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人。”龙讲道,“但我很敬佩你,你让我破例了。”

“我说到做到。”龙裔笑起来。

“是的。你会成为第一个,也是最后一个。 ”龙说。

龙起身了,随着窗外一阵猛烈的风倒灌进来,把壁炉里正旺的火焰一瞬间压到只剩半点明亮的火星。龙裔站起来扶住一根石柱,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,整个人直往后移,让他疑心这间房间是否会被吹倒。

那一刻,忽然有气流拂过耳际,一句极像低语的声音随风响起,温柔细碎,就如窗帘下的一串流苏拂过手心的纹路一般。

大作的狂风散去,窗外有一轮如血的残阳,除此之外在他的面前,忽然多了一个黑发的男人。

龙变成人之后身材瘦长,比龙裔更高一些。他看上去有一些懒散,松松夸夸的长袍子上皮搭扣没有搭好,蹬着一双长靴朝龙裔走来。

化作人形以后,他的声音依旧低沉,但比作为龙时变化了许多。

“仪式比较麻烦。”龙说,“你可能要忍着点疼,我也是第一次。”

“不好意思?”龙裔看到龙伸出他的右手,郑重其事地在他额头上划下一个复杂的符号。

“所以不是血契?”龙裔问。

“当然不是。”龙说着用手覆住了龙裔的双眼,凑近对方的耳朵。

第二日清晨古老的仪式结束,龙带着龙裔出发。他们飞过几个山头,一片森林,飞过遍布开白色小花的荆棘的死亡腹地,一段海洋与冰川,飞过黑暗且遍布精灵和蛇群的密林,到达北部的冰雪尽头。

龙裔花一年走到龙的住所,而龙只花了一个星期就带他走完返回的旅程。

苍茫的白色里早已不见人烟,那头火龙如今正沉睡在冰窟之中,他已经陷入了长达三个月的冬眠,却被到来的龙与龙裔惊醒。

那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惊世之战。冰川碎裂,大地颤动,龙血染红了白雪,还有龙裔的血。空中雷电交加,乌云掩盖住了太阳,整个东北部大陆暗无天日。

在那整整一天一夜里,龙和龙裔,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并肩作战的。

假如古籍要记载的话,大抵是这样写的。只是没有人目睹,也没有人能够记录。

火龙重重地倒在血泊之中时,云散开了,有光照在冰川之上。龙裔抹去颈上的血,看着火龙的呼吸逐渐停止。他缓缓地倒下来,跪坐在冰上,看见他的龙也落到他身旁,龙裔说:“我想去找我妹妹。”

“你先要去通知人们,火龙已经死去了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光线沉入海洋,龙裔站起身来,拍了拍龙的左翼:“我们还得走一趟。”

“最难的部分已经结束了,”龙说,“我那时是这样以为的。”

窗外夜空晴朗,月色西沉,温柔地把树林的影子映照在
龙的侧脸上。他现在是人形,正坐在小酒馆的窗边,坐在我的对面,讲述他和他的龙裔的故事。

“后来呢?”

良久的沉默,我忍不住开口问他,这是每次听故事最常说的一句话,如今吐出口时,却觉得无比沉重。

“他死了。”龙说。

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,橙色的火光跳动着,映照了书架上的古籍。我们,我们普通人,大陆上的普通人都看过那些古籍,知晓每一个脍炙人口的龙的故事的细枝末节,可我却从未听过这样一个,意外,意料之外,他们本应是那些书本,那些歌谣,那些事物中的一个,却不会被记载下任何名字与信息,就这样湮没在岁月的洪流当中。

“你说的意外就是指这个。”

“他的伤口感染了,在带他去南大陆的途中,龙血也没能救回他。”龙平静地说,望着桌上的酒杯。

我不知当如何形容,在之后的十三年里,他没有回去,而是在这个陌生大陆上飘荡了很久,在各色的行人中,孤独地活到现在。

龙本就是孤独的。只是他找到了一点温暖,一片值得相
伴的灵魂之后,那些东西却又顷刻即逝。

夜色里龙看着我,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:“你有后悔过帮他吗?”

龙始终没有回答我。

或许这个问题太难太难。假设没有答应,龙裔就不会死,但却没有了这个故事。假设答应了,龙裔却死去,故事仍旧无人知晓。

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,而我也一直以为这就是结局。

龙过了几天没有再开过口,我也没有把这个故事告知过他人。

大约一个多月以后,逗留很久的龙离开了酒馆,从此不知去向。

到今夜,距离那时又过去了一年,我的酒馆里来了一个骑士和一个术士,我听见他们在一边谈话,正说着龙与龙裔的故事。

他们中那个看上去温和一点的术士向我招手,于是我加入了他们的谈话,谈论那些我们熟知的传奇。在不经意间,我告诉他们有一条龙曾向我售卖挪威脊背龙的龙蛋,放了一年多的时间,却什么动静都没有。

骑士话多一些,看着我拿来那个龙蛋,敲了一下,说:“朋友你绝对是被骗了,这可不是龙蛋。”

“那是什么?”我想着被坑的钱,心中一阵肉疼。

“这玩意儿可比龙蛋金贵得多了。”

“那它是什么?长得不就是个龙蛋?”我问。

旁边那个术士伸出手,指尖拂过一点光芒,在空气里划出一些晦涩难懂的符文。那些光芒落下来,缠绕在龙蛋一般的东西上面。

“三天之后你就可以打开它了。”术士平静地说,“朋友,你的失忆不是因为蘑菇酒麻痹神经过量,而是龙血的冲击。”

他们起身,朝楼上的房间走去,那个骑士转头对我说:“这个东西是一种矿石,非常难得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它能治疗龙血带来的副作用,希望你能快点记起来些什么。”

他回过头,又转身补充了几句:“泄露一点天机。我想卖给你这个东西的人大概隐瞒了什么,比如骗你某个故事里某个人死了之类的,但是这个人实际上只是受到了龙血的冲击,遗忘了一切。石头会帮助失忆的人,但是卖石头的人又怕对方想起一切。总之我希望你能听懂。”

我呆愣在原地,看着他们往楼梯转角走去,窗上的六角雪花在灯光里无声融化。

第二日术士他们离开了酒馆,没有再向我透露任何东西。唯一的客人走了,我对着龙蛋发着呆,脑子里全是那个向我讲述故事的龙的脸。

在第四天的早晨,那个龙蛋破裂了,里面露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晶莹玉石。

夜晚降临,五十年来最大的大雪封山,常人完全无法进出。这时的深夜,却有人敲响了酒馆的门。

我知道是谁来了,打开门一看,果然,他带着一身风雪出现在面前。

“你又来找你的龙裔了?”

“我想我找到了。”龙用龙语低声道。

天空中还在下着雪。今后在这块大陆上,如果有什么影子忽然掠过头顶的话,大概就是龙与他的龙裔正匆匆经过,去往某个遥远但温暖的远方。

【EN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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